第九章 怀疑人生

  阴冷的狂风逐渐肆虐起来,我感受到了风的存在,风却无法吹出我的存在。我口咽唾液,心跳加速,身体僵硬得打都打不动。

  我有种被他石化的错觉,这是我真真实实地盯着自己的面孔呆滞了如此之久。我发现自己的眼神原来真的可以杀人,表情比潇清羽还怪。

  他漠视一切地朝我走来,我吓得连连后退,直至身体挡在了迷失森林的入口中央。与我面对面的这一刻,他那张冷峻的脸就要贴了过来,我忙用手去抵挡,谁知,他竟视而不见地从我体内穿了过去,不慌不忙地行走在狭窄的小道内,并渐行渐远。

  我麻木地伫立在原地,回头望向出口无人的远方,又瞅了瞅一旁死不瞑目的宋雪,不,是艾雪渊。

  她身旁的草丛中躺着一个笔记本,我见过那个笔记本,书缝处歪歪扭扭地写着“快逃!我失忆了。”尤其是“逃”字的“辶”的下划线拖得格外长。

  由于幽灵体的我无法将笔记本拾起来,无奈,只能歪着脖子艰难地核对。

  没错!这正是我曾经捡到过的那个笔记本。可为什么又掉到了这里?难道笔记本也被轮回了不成?

  但我心中有了一个毛骨悚然的推论,这个笔记本,是我的;上面的字迹并非石川写的,是我写的;失忆的不是石川,而是我。

  我沮丧地游走出了迷失森林,太多的真相负担重压着我,有种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的错觉,真希望此刻能有人与我分担,希望那个人是石川。

  说起石川,可石川究竟身在何方?非要把整个校园搜查一遍吗?

  “你们什么时候买了那么多好吃的?”宋雪出奇地走过来,冒然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中,她不是死了吗?!

  “奥!刚才,我们一起出校门,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买的。”五名女生的其中之一不屑地回答道,“抱歉啊,没叫上你。”说完,她便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

  宋雪羞涩且尴尬地微微低着头,不敢正视她的室友们。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宋雪的个人生活状态,原来那么糟糕。

  “跟她废话那么多干嘛?!”又有一名室友不耐烦道,“反正就算说了,她也不会跟我们出去玩,她就是传说中的‘独行侠’!”

  可我印象中的宋雪,虽然独立,但并不孤独,不至于被她们这样描述吧?

  “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一名性格稍显柔软的室友站出来说了句中间话。

  “过分吗?”那人继续戏谑,“平日里呀,也就你跟她话比较多点,我们跟她啊,都不在同一个次元生活。”

  临走时,她们一个个用肩膀故意撞了宋雪一下,气势很重,看起来应该很痛。但在我看来,心灵的伤痛比身体上的疼痛更痛。

  唯独那个稍稍有点良心的室友,凑到宋雪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话,“不要怪我啊!雪渊......”

  雪渊?虽然她是轻声对宋雪说的,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雪渊”二字。

  宋雪,果真就是艾雪渊?!那么,宋雪又是谁?一个从头至尾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吗?

  “宋、宋雪。”我爱怜的看着无助的她,“不、是艾雪渊。”

  她仿佛听到了我的声音,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看到,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杀气。

  她转身,带着愤怒,走进了校内的一家超市。于是,我便光明正大地跟在她身后,没有任何顾虑。

  我见她从货架上拿下了一把水果刀,刀刃装在透明的套子内,银光闪闪。

  她这是要干嘛?

  我不敢往最坏的方向去思考,而事实恰恰正朝着最糟糕的方向行进。

  她将刚买的水果刀藏在裤兜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了寝室。我一路紧跟,奇怪地进了女生寝室。

  反常的是,我居然没有一丝尴尬或者羞涩,而是一如常态,密切地关注着艾雪渊的一举一动。我很清楚,她接下来要干嘛。一切就像故事里讲的一样,那些质疑的疑点,如今要以现实的代价解开了。

  她孤独地坐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前,纵使室友们都在,但这依然无法排除她的孤独感,反而加剧了她的孤独。

  她无聊地拨动着鼠标滑轮,浏览着一些无聊的网站。我知道,她在干什么,她在等时间,等黑夜的降临。

  我身为幽灵,也陪同着她一起等待黑夜的降临。我曾以为灵魂是没有任何感觉的,现在我知道错了。灵魂是有感觉的,因为我感受到了无聊。

  正当黑夜降临的那一刻,她的室友们都一致地去洗漱刷牙,唯独留下她自己。她似乎没有打算去洗漱的意思,因为她根本不打算睡觉。她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准备犯案。她担心自己的紧张感会暴露自己的动机,于是她果断让自己躺在床上,装睡。

  室友们从洗手间洗漱回房,并没有太过在意早已上床入睡的艾雪渊。她从来都不被周围人发现,没人在乎她平时都在做些什么。她们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拿她开玩笑。而艾雪渊本人也是一个极其高冷之人,她一般对周围的室友采取无视的态度。

  我记得,艾雪渊之所以会杀死自己的室友们,完全是因为自己的好姐妹。

  我观察时久,却并未发现她有这么一个好姐妹。一间寝室,总共六人,除去艾雪渊,其余五人跟她的关系都不好,哪里有所谓的好姐妹呢?是那个性格稍显柔弱的女生吗?跟艾雪渊的关系似乎也没显得那么好。

  在我看来,她完全是替自己报仇,根本不可能替什么好姐妹报仇。

  为了避免血腥的犯案场面,我选择在门外静静等候。等候她手起刀落,等候死神的来临。

  时间持续得比较长,我能想象得出来里面发生了什么。直到寝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她满身浴血的走出房间。廊道内空无一人,因为此刻已是凌晨,其余寝室的房门都紧闭着。这个时间,即便有个风吹草动,也不会惊醒谁,除非来场地震。

  她浑身乏力地向洗手间走去,站在第一排正数第三个水池旁,割腕自杀了。

  临死前,她口中默默地说了一句话。

  “我终于替你报仇了,宋雪。”

  宋雪?

  “哎?!”我刚想上去制止她,忽然又意识到,此刻,自己无能为力。

  难道宋雪就是她口中的好姐妹吗?这也太奇怪了!如果宋雪不是她自己,就会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嘶,等等。不存在的人?宋雪该不会是她幻想出来的人吧?

  眼睁睁地看着倒在水池边,因失血过多,浑身抽搐的她,我顿时产生出一股怜悯之心。觉得她好可怜,可怜又孤独,以至于可能患上了严重的幻想症。

  宋雪就是艾雪渊本人,因为艾雪渊孤独成习,经常受室友欺负。所以,急需要被拯救、被保护、渴望一个朋友的她,在现实无法得到的情况下,便幻想出了一个朋友,名叫“宋雪”。

  我大致做了一番合理的推理,看着命运如此悲惨的她,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又何尝不够悲惨?

  高中时期的我,和艾雪渊如出一辙。幸运地是,我没像她一样,孤独到精神分裂,患上了严重的幻想症。

  从女生寝室楼里出来,天空再度下起了血雨。我看见校园中央站着一个人、一名壮汉、一头熊,他一动不动地呆呆地伫立着,满身浴血,远远地注目着我。

  他是石川。

  他仿佛看得见我。

  他真的看见我了!

  百感交集,我心里顿生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我想哭,眼泪挂在眼角,却迟迟流不下来。我想即刻奔赴过去,同石川大吵一架、或大打一架,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没了这股冲动。

  因为他冲了过来,他惊讶且欣慰地冲我奔跑过来。

  “你去哪了?”我没好脸色地质问他。

  他傻笑了一会儿,想说又不肯说。

  “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当然!”我心中仍然残留着诸多怒火,“我等你等了好多天,也就是等你的几番解释。”

  石川深呼吸一口气,摆出一副严肃地表情对我说,“弟,不要怪我把你安放在寝室,我只想好好地保护你。”

  “保护我?”

  “因为有人要杀你,他为了杀你,早已急红了双眼。只有将你杀死,他才能逃出这地狱,成人。”

  “谁?谁要杀我?”

  “是你!”

  “我?”

  “对,你的起源、你的本体、你一切的源头。”

  此刻的我,能够承受所有现实的压力,原来我真的不是真正的我,我一直都是轮回中的假人,过着虚假的人生。

  我静默地淌下了眼泪,大学以前的学习生涯,是多么的坎坷,我备受冷漠。那些源自心灵深处的伤痛,是多么的真实。

  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只因为是石川说出来的吗?

  我精神恍惚地继续问道,“那,为什么非要把我困在寝室里?我现在已经对咱们的寝室心生厌恶之感了。”

  “对不起,弟。”石川解释道,“其实,咱们的寝室不单单是间普通的寝室,它更是一处禁地,你的禁地。”

  “我的禁地?”

  石川肯定道,“因为只有你,永远不会走进那间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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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