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激动又害怕地跟着商洛一道下了地府,同时在心中安安嘀咕,我人活得好好的。却是下了地狱……这应该不是个好兆头。
因为心里这么琢磨,所以我走得挺慢的。
然后被商洛狠狠地嫌弃了句,“别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了。又不是第一次下地府,就不能稍微有些出息。别跟我丢人吗?”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所有的不可一世。到我这儿就都荡然无存了。
但是我还是得替自己辩解一下,有些不大高兴地开口,“我知道。不过你刚刚那句话好奇怪。这当然是我第一次下地府,难道我之前下过趟?”
商洛走在我的前面,几乎在我话音落地的同时。他停下了脚步。
整个后背。一下子僵硬住了。
我有说错话?还是他又在抽风?
把一道疑惑的目光落在商洛的身上,他缓缓地,将身子半转了过来。便是浅浅地看了我一眼。轻柔地叹了口气。“我说错了。这里是地府。你还活着,怎么可能来过呢。不过我寻思着。你大概在梦里见过。”
在梦里吗?
我迟疑了下,“那还真见过。我之前不是告诉你,我梦到三途河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难了,我上次说三途河的时候他就没有搭理我。这次更是一副要我转移话题的模样。果然都还没有等到我开口,他又是继续往下说。“你就不能走快点吗,楚判他们连影子都没有了。”
他不想说?
他不想说,那我也一贯知情识趣,赶忙跟着点了点头,冲着商洛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们快些吧。我还想知道楚判找王骁是为了什么……”
我快走几步,追上走在前面的商洛。
他笑着看我小跑着过去,眼眸温柔地伸开手臂,然后将我一把拉了过去。
“商洛你做什么?”
我被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却带着我腾空越起。顺带着还给了我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我不打算做什么,只是这样快些。你安分点,如果掉下去的话,就是掉到厉鬼的口中。”
我们的下方,正好就是奈何桥。奈何桥的桥下是汪洋的溺水,溺水里面不但有翻滚气泡的污浊,还有层层叠叠的恶鬼。他们面目狰狞,纷纷张开血盆大口。见我们飞过,有的甚至伸长了手臂,要把我抓下去。
我被吓得面色苍白,商洛倒是无所谓,还安抚了句。“阿娇不要这么害怕,你就当是逛鬼屋嘛。又热闹又刺激。”
我翻白眼不爽地看了他下。
如果那是安慰,我也拜托他稍微走点心好吗?人间是会有无数各种各样打着猎奇噱头的鬼屋,但是那里面的厉鬼都是工作人员扮的,可我底下的它们是真的!
是真会吃人的厉鬼!
下了奈何桥,商洛带着我一路疾走,终于赶上了走在前面的王骁和素琴。楚判黑着一张脸,看到我们追上来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有,只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这性格都不是招打,而是讨杀了。
而且不得不说,他真是半点面子都没有给商洛。
“这里是我办公的地方。”楚判带着我们进了一间屋子,再把道路鬼给打发走了。房间里面空荡荡的,除掉一张桌椅之外,便只能看到一扇镜子。
不过这面镜子可是大有来头,名叫孽镜台,只要往孽镜台上一照,便可以看到今生此世所犯下的种种罪行,判官便据此判刑。楚判让侯在一旁的小鬼推了素琴一把,把她推到了孽镜台上。
素琴面露恐慌,战战巍巍地看了眼放在面前的镜子。
可是镜子的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
她诧异同时也是提心吊胆地回头看了楚判一眼,眼眸中满满都是求助。她知道这里是地府,也知道楚判是罚恶司,是地府的判官……但是,她真不知道他找上自己做什么?
“这……”旁边的小鬼露出诧异的表情。它守着孽镜台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里面空空荡荡,什么影像都没有。
“一生为善的人,自然不会有影像了。”楚判嫌弃地看了小鬼眼,把他手里记录的册子夺了过来,“像你这样良善纸人,自然不应该归我管。死后也只用走走过场便可以投胎,下一世还是无灾无难,幸福平淡。”
“太好了。”素琴脸上刚露出浅浅的笑容,王骁便由衷地感慨到。不求人生大富大贵,平安康乐也时极佳的选择。
“是呀。”素琴也连忙感慨,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将担心放了下去。“不过我希望我们下一辈子还在一起,还可以做夫妻。”
楚判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本来就不苟言笑,现在更是多了抹冷寒。
我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狠狠地推了王骁一把,将他推到了孽镜台上。声音凄厉而带有回声。“王骁,你可没有下辈子!”
无数厉鬼从镜子里探出手来,抓住王骁就往里面拖……
“不是,你为什么说王骁没有下辈子?”我赶忙走到楚判的面前,急切地开口,“王博士是好人,他一直都在做善事,对学生对社会对自己的妻子都好得没有话说,他是好人,不应该被厉鬼拖到镜子里。”
孽镜台照出的人今生今世的罪恶,根据罪恶进行判定所应该承受的处罚。但如果罪行过重,就会有无数的小鬼伸长手出来,把他硬生生地拖入到镜子里,不但生生世世重罚赎罪,甚至永世不能超生。
这些,我那做棺材的奶奶,都曾经当作神话故事和我说起过。她说的时候无比敬畏,有时脸上还会露出怯弱的神情,可我一直觉得这不是真的。
而且就算它是真的,楚判也一定弄错了。
因为王骁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楚判眉头一皱,用诧异的目光将我从头看到了脚,冷笑了声,“呵,他是好人?那这世上就不会有大奸大恶之徒。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鱼饵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那便是因为他的罪孽罄竹难书!”
他眼眸一泠然,竟然是天旋地转,风声呼啸。
商洛眼疾手快,一把把我拉了回来。
同时恶狠狠地瞪了楚判一眼,“你不要吓唬阿娇,你说王骁是大奸大恶之徒,索性拿出证据,也别给他任何狡辩的机会。”
“好。”
商洛话音落地的瞬息,楚判收了满身的戾气,也大挥了下手,让藏在镜子里的小鬼安分了下来。
王骁一下子瘫软地坐在地上,双目涣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过去只有一分钟不到,但看他的神情,仿佛是死过一次。
他的手臂上,还有被小鬼抓过的淤青。
“你还记得阳城吗?”楚判缓缓地走了过来,走到王骁的身旁,稍微提醒了下,“三十年前,你在那里都做了什么好事情,为什么你和妻子那么恩爱,却一直没有孩子?”
“我……和我不愿意生,这……这不怪他。”女人赶忙开口,目光恳切,就那样地矛头指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是他不敢要孩子!”楚判重重地踹了王骁一脚,他便如秋天的落叶一样,瘫软在了地上。素琴奔了过去,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一双眼睛充满畏惧却又是无比坚决地看着楚判。她知道自己力量孱弱,但仍然不会退怯。
人这辈子总得有些东西是不能退让,必须得义无反顾一直坚守。
王骁的身子颤抖如抖筛,口中只能一个劲地喃喃,“逃不掉……我还是没有逃掉,这……这都三十年了呀。”
镜子里,慢慢出现了三十年前阳城的影像。
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社会混乱的同时也蕴藏着一个又一个的机会。阳城和大部分的沿海城市一样,每天都会涌入很多的流动人口,而在流动人口聚集最多的码头、火车站和汽车站,同时也会滋生大量的不安和犯罪。
那时的王骁,二十七八的年纪,也是进城来打工的。只是他走上了一条歪路,竟然伙同三五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去偷、去抢别人的孩子,然后将孩子送给乞丐,让乞丐可以赚到更多的钱,从中获得提成。他用这个尝到了第一杯羹。
而富有商业头脑的他竟然决定自己来全权负责这条产业线,垄断整个阳城的乞讨行业。他寻了一批无业游民,让他们沿街乞讨,同时也给他们准备各种各样的“道具”去博眼球博可怜,从而赚更多的钱。
而他,坐享其成,不露面地拿分红。
其中最好的“道具”莫过于孩子……尤其是五六岁的男孩女孩,是最容易激发起人的同情心。如果觉得不够有说服力,他甚至会暗示手下动手,将他们致残致伤。只为行乞的时候更可怜些,能够赚更多的钱。
那些鲜活的生命,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赚钱的工具!
给我气得呀,不顾商洛拦着我,发自本能地冲了上去,指着王骁开骂,“你这样,还是人吗?”
那镜子里露出的影像,正好停在了他指示小弟把一个小男孩的腿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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