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铁头的伤很严重,送到军医官那里的时候已经晕死过去,就连后来来看他的胡长运也以为他肯定是活不了了。“铁头死,如断我军一翼也!”胡长运阴沉着脸,对身边的将官叹道。郭铁头是自已父亲的干儿子,自已的异姓兄弟,还是为自已家族战死,那身后事一定得大操大办,不能寒了人心。
事先准备的大量葬品没能用在郭铁头身上,却用到了渔州守卫战中阵亡的无数军民身上。郭铁头在军官特供的疗养室里躺了三天三夜,在鬼门关口徘徊无数次的郭铁头最终回到阳世。在第四天早上,郭铁头醒了。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了北首军,主将不死,那手下的亲兵们也逃过了一劫。要知道在军中如果主将战死,那群主兵可就罪大了,要斩首的。
郭铁头活了,身边所剩十几名亲兵也跟着活命。郭铁头虽然活了,但留下的伤痕不小。被砍的只剩下皮还连着的半边脸被缝上之后,这半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就像传说中的恶鬼一样狰狞恐怖。左胳膊被剜掉一块肉,左手的大母指和食指被砍掉,也找不见了。肚子上中了三刀,没什么大事。右腿上被长枪捅了一下,直伤到骨头,医官说是好不了了,以后得留下残疾,变成瘸子。
郭铁头也真是一条汉子,受了如此重伤居然连一声疼都没喊过。面对着十几个刚从军队监狱里放出来的十几个哭的不成样子的亲兵,郭铁头也只是说了一句话。“他娘的,哭啥?我又没死!以后……以后你们都是我郭铁头的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半口!”郭铁头说这话的时候,脑门上汗都流了下来,那是疼的。一说话就扯着脸上的肌肉,能不痛吗!
丢了大半条命还落下瘸子的郭铁头坚持到了胡长的到来,虽然胡文昌和胡君用父子死了,但郭铁头的功劳还是很大,毕竟胡长运是长着一双眼睛的。进攻靖州时,郭铁头是千户,留下了一身烫伤和刀疤的郭铁头后来变成了副指挥使,也就是官升一级,手里也还是只有一千人。现在,郭铁头转正了,成了指挥使,真真正正的将军,手里可以掌握五千人。
全北首行省的有指挥使权力的人也不区区几人而已,除了都指挥使胡文海现在变成总督却躺在病床上等死不算,还有水师统领归胡长运担任之外。其它四个指挥使四人,高城指挥使胡长运,胡长运不仅是高城指挥使和水师统领,更有北首行省副都指挥使的头衔。
庭州指挥使胡文盛,光听名字就知道是胡家人,是胡文海的堂弟,做指挥使也刚刚半年。五州指挥使胡长武,胡长运的远房堂哥,同样也是新任。鞭州指挥使元更,不用说,现在是胡长运的义弟。剩下就只有渔州指挥使了,胡文昌在大家眼里是战死了,现在由胡长运的干弟弟郭铁头担任了。
任命是胡长运下发的,官印和诰身以及官服直接送到病床前。这一天郭铁头等了太久太久,可真等到这一天,郭铁头却高兴不起来。至于为什么不高,郭铁头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但有其中一个原因最大,那是最主要的。
渔州城的军兵在胡文昌治下的三年时间里,根本没有满编,顶多只有四千人出头。其余八九百军兵的军响自然就流入了胡文昌的腰包,这一招有个名字:吃空响。
北首军兵的响钱是两个月一两银子,两个月凑足一两银子后发放,仅此一项,胡文昌的腰包就能多入四五百两银子。再加上军兵的衣甲鞋帽和武器粮食,胡文昌又能多赚四五百两银子。每个月一千两银子,也难怪胡文昌有如此胆量。
渔州城守卫战仅一天时,胡文昌手下的四千军兵就阵亡一千余人,伤者一千五百余人,外加上失踪的三百多人,渔城城一卫五千人现在能上阵的也就千把人。这不就是一千户的兵力吗?这样的升官加权有他娘的什么用?
一千五百伤兵,重伤的能活下来很难,不是哪个人都有郭铁头般特殊待遇的。几百个重伤军兵躺在露天的军医馆里,能有个门板躺那也得九夫长和百户的级别。十多个医官,三十几名医工,照看着缺胳膊少腿的伤兵,其中不少还有伤口化脓的伤兵。医官外带医工也是满头是汗,心里直骂娘呀!
绷带、金创药、止血散,甚至是医官手里的剪刀、钳子这些物品统统的不够用。需量太大,医馆仓库里的东西只半天时间就消耗一空。如果三天之内所需物品得不到解决,恐怕这一千五百多人就得死一半。要不了多久,连一个腿上只有轻伤的军兵也会伤口感染,最后也要变成截肢。
医疗条件实在有限,医疗水平也实在太低。平时一个发热拉肚子都能死人的情况之下,这一千五百伤兵能恢复到重新上战场的,恐怕三百人都不够。就这,还是神佛保佑,得烧香还愿啊!
胡长运是第二天到的,第三天胡长武和胡文盛也带着三千人赶到。这一下双方兵力保持均衡状态,又刚刚血战一场,接下来的三天是休整时间,暂时和平。
而在高城的胡文海是真的病危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全都要人伺候。当然,这种情况胡文海基本上也吃不东西。病势虽然沉重,但战势同样紧急。白发苍苍的胡文海皱纹密布、眼窝深埳,但还是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几句话。“我……我是快不行了。长运是个好孩子,几个儿子中,也就他能撑住我胡家的局面。咳咳……咳咳……”
胡文海这算是交待遗言了,这遗言交待的太费力气,胡文海每说一句都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阵咳嗽之后,胡文海苍黄的脸上青筋暴鼓,也多了一丝红色。几个妻妾一边抽泣一边抚着他的后背。
不理会这些,胡文海对着身边几个本家兄弟和心腹参议说道:“前线战败,江左的万升匹夫怕是也不会放过在坐的诸位!马上!马上征兵,支援长运。人多,长运才能胜!”
说完这些,胡文海只有大口大口呼吸的份儿了,再也不能多说一句话。几个人看着胡文平静了呼吸,才勿勿出去。
且看江左军的所做所为:穆七郎率军血洗金蹄镇,金蹄湖上浮尸无数。赵顺之击破渔州城,毁房上千间,市民被杀被抢数不胜数。这样的军队虽然悍勇,然而在北首行省境内百姓的眼里,这就是一群恶魔,害怕是有的,但更多的却是仇恨!
征兵令下:凡十五至五十岁之间,凡四肢健全、神志正常之男丁皆有守土安民之责。在心里只有仇恨的渔州百姓这里,征兵是很容易的,根本不用动员。两天之内,三千二百人男丁应征入伍,其热情之高,令胡长运都感概万千。“如我北首之民皆有此尚伍从戎之志,天下,何愁不太平!”
郭铁头所部是最需要补充的,胡长运大手一挥,一千一百新军归入郭铁头所部。布易和热恩这俩个郭铁头的亲兵虽然受了伤,但脸上的喜悦之色是掩饰不住的。两个人本来都是大头兵一个,却在一夜之间就成了副千户,负责整编训练新兵。名副其实的飞升呀,怎能让这两人不开心。
就在郭铁头的一卫兵力得到补充,并且已经撤到后阵休整的第二天又是一个惊雷一般的消息炸开了。江左军的第二批军兵到了,足足八千人开到了渔州城下。这一批军兵是跟唐士谦一起出靖州港这一批,由大将史衡率领。
史衡是南方左盖行省人,现年四十二岁,从军整整二十年。何赵顺之兄弟和吕冲不同,史衡不是万升的心腹嫡系,更非穆逄春之流是万升的亲戚,靠裙带关系。
二十年前一个瘦小青年应征入伍,二十二岁的史衡参与了南方维持好几年的剿匪。剿的是当年海东国庸寒正浩的残余,庸寒正浩当年勇不可挡,靠的就是手下几十万精锐。这残余归残余,但武力依然不减廉寒正浩顶盛时期。
头一年,史衡斩首二十余,由一个小兵升到九夫长。第二年,斩首三十余,升副百户。同年史剿匪成功,天定稳定。接下来的十八年,史衡靠着手里的刀砍下的人头,一步一步升到了现在江左行省勒州指挥使将军的位置。
史衡的升迁简直就是个奇迹,一个小兵靠着刀枪升到这样的位置,一万个人里也怕难找出这样一个人。更牛的是史衡从不搞关系,也不会搞关系,一个不会搞关系的人能升到指挥使这种官位,这不是奇迹,什么是奇迹!但史衡还有一个地方更牛,更令人传道。
史衡还是一个武艺高手,高到打了二十年仗,砍人无数,自已却从未受一次伤。史衡身上唯一的伤疤竟然是小时间自己在田里割水稻时被自己割了一镰刀!牛!
在城外驻营,为了防止骑兵冲营,将军会命军兵在营盘四周挖上几道沟壕,再布上拒马桩。赵顺就是这么做的,甚至多挖了几道,毕竟胡长运刚来那两天士气太盛,很有可能夜袭之类的行动。
后来胡长运也学赵顺之,只是学的更精细。胡长运相信对方是客军,后勒补给困难大,只要一个拖字就能击败江左军。以百人为单位分地驻扎,城里城外不分,单个军兵掘坑,再连成线,最后再布上拒马桩、竹签子等物。仅在对着江左军的西城外,两里宽一里的地方就有几十道壕沟。
现在的渔州城就是一个巨型的刺猬,满身都是刺,让人无从下手。那无数的拒马桩和竹签子就是刺猬身上的利刺,让赵顺之这个老虎也无从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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