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轻狂时,
不知世间事。
心中无疑惑,
白发伴银须。
荆尚文如果当初走了后门进入官场,怕是也没有后来的劫难,或许比现在的荆崇武混的更好,可惜没有如果,只有结果。荆尚文只说不走后门,揭了那同窗的短,结果就是换来一顿毒打。一边打,那同窗还一边骂:“你个废物东西,考不上就考不上,还他娘的诬赖我!我考试那时候可是行省下来的老爷监考,怎能做的了假?打死你个狗东西!让你他娘的乱说话。”
连打带踢好一会儿,街上无一人敢言,更没人劝架,只是远远围观,生怕那荆尚文的血弄脏了自己的衣服。荆尚文被打的不轻,连站都站不起来。从头到尾荆尚文只是咬紧牙关,没一句求饶声。两个哥哥把被打的口鼻出血、胳膊打折的荆尚文抬了回去,养伤的三个月里,荆尚文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不足三岁的孩子得了咳嗽,后来又拉稀,医师开了药也止不住。不足二十天,孩子夭折。妻子更被老丈人强行带回了娘家,并扬言要改嫁他人。荆老夫已经五十有一,老伴已经走了好几年,只剩下他一人照看生意。家逢如此变故,荆老夫也病了,而且一病不起,一个月后也驾鹤西去。两个哥哥早已分家立户,一家人只剩下荆尚文。荆尚文伤好下地时,只剩下两家房屋和屋里塞的满满当当的书。如果还有别的,就只剩满大街都在盛传的废物的这个名声。
“读了这么多的书,竟敌不过一个小小书吏使的几十两银子!寒门出贵子,天大的笑话!”荆尚文在深夜仰天长叹,泪如雨下。看着那些书,荆尚文双眼变得凶狠,自言自语说道:“读书何用!被人打的百日下不得床!倒不如习武还能防身克敌!”
荆尚文一把火把书全部焚毁,并留书两个哥哥,自去拜师习武。自荆尚文出了城之后,荆尚文再不是荆尚文,而改名荆崇武,弃文从武。
三年之后,二十四岁的荆崇武再次回到家乡之后,那个斯文的读书人变成了一个面黑须长、风尘卜卜的青壮年。荆崇武在闹市中把三年前的屈辱通通找了回来,那税吏的同窗被荆崇武斩去双脚,十个手指头一个一个扭断,一只眼睛也被打瞎,牙齿尽落。荆崇武扬长而去,三天之后,那税吏问窗家起火,房屋尽数被毁,老书吏被烧死当场,连带左右邻舍数家房屋也尽数焚毁。
昔日的神童,不中用的废物,自这件事情之后,荆崇武又变成了逃犯。事情实在太大了,无论是民间还是官府,俱是振惊。官府全国各地张贴悬赏缉拿荆尚文,有消息者赏银百两,缉拿者赏银五百两。
荆崇武在深山老林里藏匿半年,又远走他乡,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后来的荆崇武几度被捕,又几度逃出,经尽磨难。更有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伦为乞丐靠乞讨为生。再后来荆崇武做过矿工,遇过矿难;出过海,见过风浪;过做过山贼,又被官军追捕。最终到了乌山,只在哪一刻起,荆崇武的十几年的逃亡生涯结束了,变成了乌山一系的一员。
荆崇武谢绝了元更给他配的二十个亲卫随从,只带着两个勇士怀抱礼盒策马飞奔到江左军营门口。自从进入乌山一系之后,荆崇武就恢复了年轻时书生的身份,整天都是一副儒生打扮。今天也不例外,黑色儒生巾束头,一身青衣厚长衫罩身,脚上一双黑色棉靴。江左守军见是儒生,也没有放箭,只问了来由,迅速上报中军大帐的唐士谦。
“杀我数百江左军士,还敢派人来谈合!当我江左军是什么?不煞一下乌山的威风,他们更加不知道自已的斤两!”唐士谦一身紫色裘衣束身,看着帐下的军将,脸上的表情阴情不定。
穆七郎的帽很大,和他的头很不般配。已经遮住了眉毛,只能看见一双冒光的双眼。大帽子的作用不是为了遮住眉毛,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盖住他两边被割掉耳朵而留下的伤疤。
刚刚回来交了粮草,还没休息的穆七郎就听说乌山那群人居然遣使言合。而唐士谦的态度更加明显,就是要煞煞他们的威风。穆七郎怎能不双眼冒光。穆七郎不会忘记在小鳖山被李化龙等人打的落花流水一般的败仗,也不会忘记丰城一战申逃脱的就是后来让他吃尽苦头的就是李化龙。更不会忘记在流门岛上被元更逼着罗横割下他的耳朵,奇耻大辱呀!如果没有这些人这些事,怎么会有那不能行男人之事的难言之隐。每每想到这些,穆七郎就会变得暴躁异常,杀人的心都有。
唐士谦怎会不知穆七郎和乌山一系的事情,眼下让穆七郎来办这件事足最好的人选。唐士谦看向满眼都是期盼的穆七郎,说:“七郎,你现在很能干,万总督和我都很看好你。这件事,由你办吧。多大的度,你自已看着办,只是不要影响大局。”
“多谢先生!”穆七郎对唐士谦极度尊敬,赵顺之见唐士谦也多是抱拳行礼,史衡也预多单膝跪拜。而穆七郎不问,每次行礼,只要没有甲胄在身,都是行跪拜大礼,唐士谦倒也很是受用。穆七郎行过大礼之后,就退出帐去了。
荆崇武在营门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见里面出来几十人。穆七郎没多余的废话,只是把荆崇武带到一座营帐外。上百名江左军兵直挺挺的站在雪地之上,冷风吹过,没有一个乱动的,好像都是木桩子一样。帐外一处肉香四散,一堆干柴把一个成满肉汤的大锅煮的翻滚沸腾,反看众人,却没有一个想吃的模样。
“先生读书人的打扮,唤做什么名字?可曾有过功名?又怎会在乌山做事?”穆七郎随口问着,目光也看在别处,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荆崇武!倒也识得儿个字,只在乌山做个小小的书吏。”荆崇武也直挺挺的站在地上,不卑不亢的回答。
见荆崇武隐去功名之事不提,穆七郎就知道这个半老头顶多也就山村私塾里教书先生的水平,说话口气也跟着变了。“哼!我就知道,明事理的人怎么会去做贼呢?”
“官和贼不是自己说出来的。事非公道自在人心,身居庙堂者高高在上,干的却是卑鄙下作之事。虽有官服在身,实为害民之贼。身处江湖村野,行的却是天道之事,为民做主,民亦称官!”和荆崇武斗嘴皮子,穆七郎还真不是对手,随口几句就把穆七郎说的哑口无言。
穆七郎笑了,说:“天寒地冻的,我们也不能亏待使者,特意为你煮了一锅肉汤,趁热喝一点,暖暖身子。”穆七郎刚说完,一名军士从沸腾的锅里盛出满满一大碗的肉汤,交由荆崇武。
想过此行会遇到刁难,实在没想到第一关却是要喝滚烫的肉汤。刚端住碗,那热气立马传到手上,荆崇武只得两手的母指和食指捏住碗,大烫了,如果现在喝下去,那嗓子和食道非得烫坏不行。荆崇武想说几句话,拖延一些时间,但穆七郎已经看出了荆崇武的意图。又说道:“来使莫要客气,汤要趁热才好喝。赶紧吧,这种小事,应该不用帮忙!”穆七郎的脸色已经变得阴郁,声音中已露杀气。手下的十几个军兵直接大喝道:“赶紧喝!”
荆崇武用手捏出汤里面的一个大肉块,用力吹了吹,然后细嚼慢咽的吃了下去,吃了两三大块,汤已不是太烫,又喝了几小口。穆七郎又说让喝完,荆崇武无奈,小口小口的把汤喝完。
“肉,好吃吗?”穆七郎笑问道,身后的军兵笑的更是肆无忌惮。
“还行!”
“那先生知道这些是什么肉吗?”穆七郎的笑容更甚,脸上已经开了花。
“不知。”
“上午,我军与你乌山一战,我特意寻了一些肉。是被我军杀死的你们人身上的肉。好吃吧?”穆七郎的笑容没有了,换成了一脸的阴郁。说完,穆七郎又笑道:“什么人哪!连自已人的肉都吃,还吃的那么香!”
荆崇武的胃里立马开始翻腾,想吐,却不能吐。一吐出了丑,江左军的笑声将更大,自已和乌山一众将都会出丑。荆崇武这才明白,吃汤是他娘的假的,就是要他吃人肉,而且还是自已人的肉。
“不管是什么肉,我已经吃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该去见唐士谦了吧!”荆崇武这一句话让所有在场等着看好戏的江左军都回过神来。太没趣了,原以为会看到这个半老头模样的人会吐个七荤八素的,却不料什么事都没有,连个反胃的样子都没看见,太扫兴了。
穆七郎重新看了看眼前这个中年书生的荆崇武,真牛逼,这人的心理真他娘强大。看看天色不早,说道:“你是该见唐先生了。走吧!”
终于看见中军大帐了,就剩下这几十米的路了,两边还是江左军兵列成两队,只不过这清一色的三四百人尽是火枪兵,看样子是防卫大帐用的。
“等一下,先生靴子都湿了。这地面也太烂了,尽是些雪泥。我叫人把这一节路给收拾一下。”穆七郎站在原地跟荆崇武说道。荆崇武一听穆七郎这么说就知道这一节路肯定不好走,不用说话,只看着江左军如何行事。
几十个江左军端着木灰干炭往这几十米的踏上倾倒,来回几趟,铺了厚厚的一层,这节路面上也变得干燥。接着又是几十个军兵抱着正在燃烧的炭盆走了出来,直接把炭火也倒在地上,一时之间,这节路上炭火通红,火星四溅。
穆七郎满意了,看着神情不定的荆崇武,穆七郎更加得意。“先生请吧,唐先生就在大帐之内。”
荆崇武抬脚就要上那节满是炭火的路面,穆七郎却面色急变,变得阴厉无比。“没说让你走进去!”
荆崇武收回了一只已经迈出去的脚,只看向穆七郎。“我要你跪着进去!”穆七郎手按刀柄,一字一顿的说出了这句话。那意思,要是不听话,就直接砍了你。
“天地可跪,双亲可跪,恩师可跪,除此外,皆不跪!”荆崇武面无俱色,直视穆七郎那双无比阴厉的双眼。
“你不跪,我砍了你的双腿。然后抬你回去。”穆七郎的刀已出鞘。
荆崇武终于怒了,他本是那种外柔内刚的性格,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太他娘的欺负人了,就是泥人也要动怒了,何况荆崇武。面对着穆七郎的刀,荆崇武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心声。“跪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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