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人不骂人?或者骂人也是拐着弯的骂?不对,荆崇武这个以前的斯文人,现在斯文打扮的人上来就骂娘,正应了那句话:打人先打脸,骂人先骂娘。
“你说什么?”穆七郎的双眼圆瞪,咬着后槽牙恶狠狠的问道。自从穆七郎在穆逢春的鼓动下咬死了姓申的,再也没有人敢在穆七郎面前直接骂娘,连穆逢春也不敢。谁都知道这人是个什么人,哪敢乱骂人?普通军兵在他面前连个脏字都不能说,即使是说别人也不行,那是真砍人的主。在场的所有穆七郎手下军兵都觉得这个半老头的中年人肯定活不了了,这是找死,穆七郎肯定饶不了他。
“我说,跪你娘的!你他娘的听清楚喽,跪你娘的!”声音由慢到快,由低到高,荆崇武吼完,胸口起伏不定。
“混蛋!”穆七郎怪吼着,由于吼叫时的动作太大,大帽子也甩掉地上。手里的长刀照着荆崇武的膝盖用力砍了下去,不能杀荆崇武,但砍了他的腿,穆七郎还是有这个胆的。
一根钢鞭格开了穆七郎的佩刀,穆七郎后退两步,手里的刀已经卷忍。穆七郎那没有耳朵也没有头发东瓜似的脑袋很扎眼,江左军中没人不认识。敢挡穆七郎杀人的人不多,穆七郎扭过狰狞的脸看去,却是一个比自已高大半头的壮汉。出手的不是别人,而是赵顺之手下的号称四大勇将中的头号战将邹金镖。
赵顺之带的一万人,没有指挥使,所有军兵由手下四大勇将统领。邹金镖、西柏重、水袖、铁叶,四个人都是出自万升的亲兵,也跟赵顺之有数年的同窗之谊,把这一万人交给他们万升还是很放心的。邹金标身高体壮,力大无穷,随身带着一根钢鞭,同时也是赵顺之的副手。一般都在赵顺之左右,形影不离,这一次也不例外,赵顺之就站在邹金镖的身后。若是没有赵顺之在身后,邹金标还不敢把穆七郎的刀给格开,显然是赵顺之受意邹金镖这么干的。
看见邹金镖身后的赵顺之,穆七郎的怒言消散不少,但语气仍有不善。“什么意思?”
赵顺之完全不看目露凶光的穆七郎,直接走到荆崇武的面前,斜着眼睛上下仔细看着荆崇武,说道:“荆崇武?定夷行省人?”荆崇武也盯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赵顺之,一句话也不说。
“十几年前,定夷行省的止城有一个叫荆尚文的年轻人纵火烧死了七个人。你可知道?”赵顺之也不管穆七郎疑惑的眼神,只看着荆崇武问道。荆崇武还是不言语,赵顺之说出了他隐藏十六年的秘密,足可见赵顺之的情报工作做到什么程度,十六年前的事都被他挖了出来。荆崇武承认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只能不说话。
赵顺之看着面无表情的荆崇武,又转过头看向穆七郎。轻叹一声,说道:“你以为眼前这个读书人打扮的人就是个读书人?十六年前,他几乎杀了别人满门,就因为挨了一顿打!这种人,要么杀了他,永绝后患。要么别碰他,太记仇了,你废了他不难,以后全家老小睡觉时都要睁一只眼。”
“我不怕!”穆七郎吼道。手里的刀仍然扬着,没一点还鞘的意思。
“与私,你我是同袍,我告诉你他的经历。与公,他在乌山的地位怕是连那个路正也不及,在读书人里面,地位也只在那范承文之下,如此身份,你砍了他的双腿,那还有言合的可能吗?到时候追究下来,你担待的起吗?”赵顺之的调门突然高了八度,气势逼人。穆七郎也不得不服软,刀也入了鞘。
“荆……我该叫你哪个名字?荆尚文?还是荆崇武?”赵顺之说话时还时斜着眼睛不看荆崇武。
“叫什么名字我还是我。”说完荊崇武一脚踏进了那节满是炭火的路。荆崇武走的很慢,也很稳,没走几步,鞋底己经被烧穿,直接烧到脚掌之上。很疼,但不能乱了脚步,乱了,快了就出了丑。越时这种时刻,就越得绷着,就得走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就得走出闲庭信步、风轻云淡的感觉。
好不容易到了大帐外面,已是满地雪泥。荆崇武面无表情的扣下己是满是灼洞的鞋底里嵌在脚掌里面已经被雪水浸灭的炭块,拍了拍手,撩开军帐进了去。
“我军进城之后,你等当依计行事!”荆祟武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副巨大的高城图纸,唐士谦正对帐下听令的赵应之、史衡等将军说着话。
“定海候元更遣使荆崇武,见过唐大人!”荆崇武的声音不小,一时间帐内的人都侧目看来。荆崇武鞠躬说完,又直挺挺的站在那等着帐内人的回话。
“好了,你们先回去准备吧!有什么事,我再找你们。”唐士谦压根不理荆崇武这一茬,坐在椅子上把赵应之和史衡打发走。众人迟帐,只剩下唐士谦和荆崇武二人,唐士谦又开始整理桌子上的文书,浑似荆崇武不存在一样。
“定海候元更遣使荆崇武,见过唐大人。”这一次荆崇武连礼都没有,只是高声喊着。
唐士谦放下了文书,抬眼看去荆崇武,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定海候?沐猴而冠。”猴子穿上人的衣服和帽子就想以为自已是个人了?疏不知,就是个笑话而已。唐士谦话中的猴指的是谁,荆崇武心里自然知道。
“唐大人何出此言?就因为元更出身低贱,所以他就做不得定海候?”荆崇武反问道。
“山野村夫,胸无点墨。就靠着一时之运气,做个百夫长还行。要做定海候爵,哼哼哼……他凭什么?”唐士谦虽然说的心平气和,没有一点动容的样子,但对乌山一干人等的鄙夷却是十分露骨。
“将相本无种!你说他凭什么?就凭上万带甲之士为其效死,数十万百姓拥护他,足够了。”
“上了这条船,想下去可就难了。回去告诉姓元的小子让他万事小心点。”唐士谦说着又拿起一本书慢不经心的翻了起来,浑似要送客的架势。
“谈完要谈的事,我回去自然转告元更。”荆崇武又提及谈事的话题,看样子,唐士谦很是绷的住,死活就先不提正事,荆崇武只好先开这个口。
“什么事?你说。”唐士谦放下书,开始问道。一件事情有事候不好说,那就要看谁先提出来,谁先提出来,谁就矮上三分。这件的例子是实在太多,借钱、求人办事等等,谁都是绕了半天,费了不少口舌才绕出!这个话题,借钱之人无不是一副低三下四的姿态。若是别人先说出,那就是另一番情景了。唐士谦就是要争这个,就不提,直到荆崇武提出来。
“今天中午的事情我很抱歉,两军相峙,难免起了冲突。我这次来,就是希望两家还能和平相处。只要你们的人不出现在鞭州的辖区,你们跟胡家的事,我们可以不管。”荆崇武脚疼忍不住,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脱了鞋去看脚上的伤。一边揉脚,一边说着,实在不把自已当外人。
“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谈合?高城败亡已成定局,你们的实力想和我军对抗,差太多了。”唐士谦也不看荆崇武的举动,又翻起了书。
“你真的有把握可以击败我们与高城的联军?”荆崇武反问道。高城都打不下来,还吹这牛皮!若是我们两家联合,你也得到海里喂喂鱼去。
“那姓胡的跟你们真的能不计前嫌?又真的能合兵一处?据老夫老知,胡长运对乌山依然留有后手,就算我军兵败,你们乌山还能保住?”
“你们两家谁赢,我们乌山的日子都不好过。这一点谁都知道,谁想独占北首,我们都不会同意。”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唐士谦已经把话扯开了,荆崇武自然也就把真话说了出来。
“还是那句话,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谈合?”唐士谦第二次问道。
荆崇武连连摇头,看着被烫伤的脚自言自语的说:“这脚,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这么臭?”不等唐士谦发脾气,荆崇武穿鞋起身说道:“先生,贵军粮草所余多少?”这个问题才是关键,一下子就戳中问题的关键所在。你江左军的粮草不足矣,还打个毛啊!再打下去,你当你唐士谦是神仙,能变出粮食呀!
“这个不劳你挂心,粮草还有。”唐士谦说的依旧风轻云淡。
“好吧!看来我家候爷多虑了。那我乌山水师就在海边恭候贵军粮尽撒兵,到时候只希望胡长运真能糊涂一回,不会率军相送。”荆崇武说完也作势要走。
唐士谦不拦,那就开打,只是之后局势会怎样谁都不好说。但有一样,乌山的实力最小,倒时候肯定倒霉。唐士谦如果拦了,那乌山水师暂时掐着江左军的死穴,主动权在手,打还是和都行。怎么打?怎么和?元更也能讲上话。,甚至会很有作用。
“先生,容我想一想”唐士谦不管真假,还是妥协了。
荆崇武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也可以说是一计。这个想法如果成真,那乌山的压力会瞬间变小。只是这个想法太过狠毒,遭殃的人数实在太多。不过,荆崇武还是决定一试。
“大人,我家候爷虽不指望一统北首全境,但胡氏现在还不能绝,只要高城尚存,胡氏尚有实力。贵军远征,也不能空手而回。”聪明话说给聪明人听。你现在想占统北首还不行,吃进去的,还得吐出来,守都守不住,除非你江左水师能控制住海上路线。北首其余两州数城,你唐士谦可以抢略,也不致于空手而回,回去之后也算有个交待。
荆崇武见唐士谦犹豫不定,决定再加最后一把火,说完就走。“新年将至,贵军两万余将士出征数月,可有思乡之意?”
荆崇武走了,没一人拦。帐外赵顺之、史衡、穆七郎储将都听见了荆崇武那句话,皆是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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