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三,这应该是辛阔海这一辈子除了成亲之外最高兴的日子。这一天他的婆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六斤七两,婴儿十分健康。辛阔海不是众兄弟头一个成亲的,却是头一个有后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辛阔海抱着儿子一脸幸福的说了一句:“老辛家有后了!终于有后了!”
辛二驴子没有大名,或许大名就叫辛二驴子,反正周围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这么叫他。就连他的父母也这么叫他,所以他也真的就叫辛二驴子。
辛二驴子十七岁那年,也正是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辛二驴子的父亲也给他寻了一门亲事。可也就是这一年,庸寒正浩的大军进攻勃州,辛二驴子那未过门的婆娘家的村子没了。不仅村子没了,村子里的所有人都没了,是被杀光所有人并烧了村子。
辛二驴子的亲事黄了,连同着一头山羊的彩礼也黄了。就在辛二驴子以为得打上一辈光棍的时候,灾民成批的来了。辛二驴子就以两碗热粥为嫁妆,取了一个寡妇。辛二驴子的唯一活下来的儿子同时也是长子的辛大贵在第二年出生了,出生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破败草屋里。
身逢乱世,生活艰难,正所谓今日不知明日事,随时都有可能死去。这种大背景之下,哪个市井平民何敢奢求爱恋,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命,男女之事倒是不太重要。
辛大贵有兄妹四个,由于饥饿和疾病等各种原因,活下来的就只有两个。辛大贵的妹妹十四岁就妹给了邻村的青年,也是同一年辛大贵也成了亲。两斗粗粮,一间土胚草顶房,辛大贵也有婆娘。
在辛大贵那个年代,江左行省刚刚结束了剿灭海东国余匪。你穷,我穷,大家都一样穷。物质的匮乏造就了大家人生大事都很简单,比如说成亲,比如辛大贵。
辛大贵的儿子辛阔海的生活水平显卡比他祖父和父亲那大年代好,最少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可真等到辛阔海十六岁这个该成家的时间,犯愁的可不只是老头辛大贵和儿子辛阔海。粮食有了,布匹有了,物质丰富了,辛阔海却成不亲。用辛阔海十七岁时说的一句话来说明原因,虽然不太准确,但也有几分道理。“操他娘的!有人富了,变成了有钱人!但还是他娘的有太多人还是穷光蛋!”
辛阔海不仅成了亲,连儿子都有了。“真想不到呀!当初咱们这群穷鬼现在都有了家业。我操他娘的,谁能想到有今天,该有的全都有了!这辈子值了!”陈达虽然酒醉,但也是真情流露,拉着辛阔海手大声说着。
辛阔海白白胖胖的儿子再也不能叫什么阿猫阿狗这种名字,必须得讲究。至于名字,辛阔海早就请教过范承文。范承文给辛阔海儿子起的名字叫:辛乐平。乐平,快乐平安。辛乐平这个名字也很合辛阔海心意。
辛乐平出生之后的第十天,又是十一月十三。辛府宴客。
辛阔海住的房子早就换了,再也不是刚到乌山时那一个小院子里的四五间小房子。袁济民被元更杀了之后,他的二进院的宅子就空了,辛阔海直接就住了进来。只不过辛阔海没有袁济民那风雅劲,直欣赏不了院子里的假山小湖以及满院的翠竹青柳。只用三天,辛阔海就在院子里开出了一片菜地。花院变成了菜院,辛阔海看着顺眼多了。
不去酒楼,就在家里宴客。辛阔海开了十七桌,前院七桌招待的是乌山名流人仕,后院七桌招待军中各队将官以及各处行政官吏。中间客厅的三桌就负责招待乌山高层人物和主要宾客,像元更、李二牛、范承文等老兄弟就应该坐在中间的中间。
没有精美的餐具,全是粗陶器碗碟。也没有像样的桌椅,也全都是连漆都没刷的笨重条凳。厨子是乌山水师的几个厨子,食材也都是市面常见的食材,做出来的东西也只是能吃而已,绝对谈不上好吃。
辛阔海本想低调,所以没有去酒楼,请贴也没发多少张,本就想请众位兄弟吃个便饭罢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人很多,真得很多。负责招待的余善水临时加了五张桌子,才勉强把客人挤到位置上。
按照习俗,辛阔海从里到外和每一桌来客都打了招呼,象征性的喝几杯。遇上关系特别的再多说两句,临了再来句招呼不周,请多担待的客套话。半个时辰,客人纷纷离席。十四桌的客人,辛阔海最少喝了二十来碗酒,走路都有点不稳。
“我说老辛,你请的这些厨子的水平可真球一般,做的东西有点糙啊!”陈达也是微红着脸,扶着摇摇晃晃有些不稳的辛阔海。陈达又饮了一杯酒,接着说:“你这身红袍是不是当初你成亲的那一套,终于舍得穿上了!不是我说你,你平时可真是太扣门了!你都水师统领了,官比我大多了,可也太扣了!”
闻着陈达口鼻喷出来的那呛人的酒气,再看看陈达那张红脸,再加上这两句不合适的话,辛阔海知道陈达醉了。看看众人,辛阔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尽兴就行,喝大了伤身。”
“没事!我陈达的酒量是吹出来的?谁不知道我喝酒能喝是出了名的,我服过谁?谁能干过我?”陈达扯着嗓子喊着,脸更红了。
在一阵哄笑声中,元更发话了,显然是不愿看着陈达酒后失言。“六子!过来喝碗汤。红枣鸡蛋汤,醒酒的!”红枣鸡蛋汤能不能醒酒不知道,但现在有人还敢叫陈达的小名六子的人肯定不多,这一点谁都知道。一般人也不敢称呼陈达的小名,就算是背后说也不行,陈达肯定得跟他急。
陈达的手从辛阔海的肩上取下了,真的回到了座位上。有人给他取了汤,陈达闷着头一声不吭的喝了两碗。
场面有点僵,或许是因为大家太熟了,都不好说话,头一个打园场的居然是外人。江左军自夏末秋初之日攻破渔州之后,没几天就挥军北上高城。高城不比其它城池,城墙修的高大坚固,极其牢固。再加上高城是北首军的根基所在,北首军反抗也极为勇烈。赵顺之率一万五千人围城二个多月,除了崩下高城的几块城砖之外,赵顺之这一万五千人再无一点进展。
穆七郎这两千人最近很积极,也很活跃。一连攻克庭州下属的甘城、巴城两地之后,又联合赵顺之取下了五州城。由此战功,万升就地把穆七郎升为卫将军,合穆逢春同级别。
北首三州,一州被元更所得,一州被江左所占,胡家只拥一州之地。胡家真的到了悬崖边上,只要加稍微推一下,胡家就彻彻底底的万劫不复,永无超生之日。
冯正章和韩不哥两人做为万升的使节,为了表示两家的亲密,辛阔海喜得贵子这种大事,两人当然要参加。余善水把二人安排的元更这帮老兄弟这一桌的右边一桌,由路正、荆崇武、宋义几人相陪。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日子,辛将军喜得贵子,值得庆贺。来来来,我老冯敬辛将军一杯!”自从唐士谦从乌山离开之后对其谈了一番话之后,冯正章对乌山这群人的态度有了极大转变,说话时客气十分。冯正章说话间已经端着酒杯走到辛阔海身边,一脸的笑意。
韩不哥也端着酒杯凑了上来,说:“对对对!这一杯也是我江左人敬重乌山的众英雄,辛将军千万莫要推辞!”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两个笑脸人的背后还有江左的万升。“多谢!”辛阔海也只是说了两个字,抬手饮了一杯酒。
“那我们俩人就不耽误众将军饮酒,先行告退。失礼!失礼!”冯正章的任务完成了,话也说到了,转身就要走。
“善水,替你家统领送客!”元更起身笑着对余善水说道。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要是说者都有心呢,那听者……看着冯正章和韩不哥出了门口,元更望了望四周再没有江左行省的耳目,元更的脸少见的沉了下去。
三桌之上并不只有江左的冯正章和韩不哥,左边那桌上还有花纯风坐在那里。“元将军高义,您与胡长运将军的兄弟之情我本不敢质疑!可这姓韩的如此言语,这……”花纯风起身看着中间的元更问道。
元更右手的范承文心中有数,饮了一小口酒,慢悠悠起身说道:“花大人屹立官场十数年不倒,肯定见多识广,难不成看不出来冯韩二人是在挑拨我们两家关系吗?”
花纯风自然是看的清楚冯韩两人的小把戏,也识得元更的用心。不就是想等到两败俱伤,再出来捞个大便宜嘛。可现在胡家已经力竭,而江左的赵顺之却只是伤及皮毛,筋骨完好。这样的情况,花纯风怎能不急。“花某小材,不敢妄自揣测将军心思。只是形势极危矣,再不发兵,北首的旗子也就要变成姓万的了!”
“这半年来,经我手送到你胡家手里的刀枪也不去五千。水师之中,我等也劫了数艘江左的运输船之。仁致义尽了吧!”石刚头也不抬,根本不去看花纯风。石刚对北首军从来都没什么好感,说话也是刚中带硬。
石刚所说的都是实情,乌山暗地了对胡家帮助不少。撇开武器不说,仅辛阔海带人装作胡家船只就劫了六艘江左的补给,赵顺之的军队差点因缺粮闹营。石刚想找辛阔海证明自已的话所言非虚,却不知辛阔海已经进了后院去看儿子辛乐平去了。
见元更不说话,只是其它人挡话,花纯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分明是不给自己面子。花纯风再好脾气,也忍不住了。“元将军!凡事可都得有个度吧!”
“我去你娘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吗!现在想起我们了,去年攻打红石谷的时候你怎么不劝姓胡的!操!”元更左手边的李化龙猛的起身大声吼道,吼着的同时还把酒杯摔倒在花纯风的前面两步的地方。
李化龙猛然发火,李青松和吴远也起身双手摁在腰间,怒视着花纯风。就等李化龙再说一声,定让花纯风血溅五步。花纯风害怕了,真的害怕了。这群人的胆子就用说,杀了自已肯定不带眨眼睛的。“呵呵,呵呵。喝多了,诸位将军莫怪,莫怪。”花纯风一脸陪笑,自已喝了三杯酒以示赔礼。
“喝多了就别乱讲话,我家元将军自有定夺。用不得你在这胡言乱语,给我座下!”石刚起身大喝道。花纯风小心坐下不敢乱语。
众人不说话,元更起身慢步走到花纯风面前,摁住花纯风的脸说道:“当初我们众兄弟无处容身,有冤难平,有志难伸。乌山这块地方虽小,可也是我等众兄弟拎着脑袋一刀一枪拼来的。胡长运想夺,不行!他万升想占,我也不答应!你明白吗?花老兄?”元更讲的慢条斯里,花纯风却听得是满头大汗。
一阵沉默,元更又道:“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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